因为新冠疫情在全球的流行，美国大学入学考试考场上已经很久没有学生的身影了。为了应对疫情，几乎所有的美国大学都选择不再要求申请者提交标准化考试（SAT）成绩。这仿佛是一场大型的社会实验，被拷问的则是美国大学的申请体系。申请者真的能被招生官们公平地审视吗？标准化的考试真的能评估学生的未来潜能吗？我们似乎能从这场突如其来的改变中寻找一些答案。
No.1 有钱人的游戏
提起美国大学申请时，一个经常被提到的词是“整体的评估”（Holistic Review）。这个词的意思是，在招生官去审视一份申请的时候，将会综合考虑申请者的学术背景、个人经历、获得奖项、推荐信等因素，来决定这名学生是否能够进入大学。通常来说，一份亮眼的高中成绩单和超过平均水平的标准化考试成绩是申请顶尖大学的敲门砖，但还远远不够。
如果我们从知乎上看美本申请者的背景时，我们会发现，成绩不过是顶尖大学第一轮筛选学生的方式。在这之上，申请者们必须要获得国际比赛的顶尖奖项，担任诸多校内社团的负责人，参加过名校的夏校，或在某一个领域有杰出的成就。但对于高中生来说，仅凭个人的努力很难在这场信息不对称的比赛中获得优势，更重要的是其家庭能够提供多大的财力增色学生的简历。
拿国际比赛的奖项来说，NOIP（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和VEX（美国机器人大赛）是非常热门的高中生比赛，奖项的含金量也非常高，但是代价同样非常高昂。在国内，一期NOIP的课程价格超过三万人民币，而一期VEX的课程和材料也同样需要相同的价格，在北上广这些一线城市，优秀的师资和更好的训练环境意味着更加昂贵的价格和更激烈的竞争。而通常来说，机器人和奥赛都需要多年的训练才能获得成果，在这段时间内，只能通过财力的堆砌来获得一张入门券。
美国大学的暑期学校也是这场游戏的一部分。虽然每一个大学都在自己的官网声称参加暑期学校并不能保证学生获得大学的录取。但事实上，在美国上夏校是国际学生为数不多可以证明自己能够驾驭大学难度课程的机会之一，更不用说还有可能要到教授的推荐信了。因此，每年暑假，顶尖美国大学的暑期学校都有无数人申请。康奈尔大学的暑期学校一节3个学分的课程价格是4725美金，如果学生选择上三门课程，再加上住宿和来回机票，一个暑假便可以轻松花去留学生家庭十五万人民币。
由此可见，美本申请中除了“鸡娃”，还可以“鸡家庭”。海淀黄庄的家长们或许代表着一种中国式的焦虑极限，奔赴在各个奥赛培训班之间和浏览美国大学暑期学校申请信息的家长们则代表着留学生家庭的一种极限焦虑。在“内卷”的今天，这不过是基本操作而已。
No.2 标准化考试 = 标准化歧视
如我们开头所述，美国大学入学考试在新冠前是大学用来衡量申请者能力的重要指标之一，但对于美国本土的学生来说，这样的考试同样意味着比拼家庭的财力。尽管获得出色的高中成绩已经需要超乎常人的努力，但是标准化考试仍然会让这些努力作废。
SAT考试的官网上宣称标准化考试是公平衡量考生能力的方式，甚至能预估考生是否能在大学获得优异的成绩。讽刺的是，在普林斯顿SAT辅导书上的第一页，作者便说：“考官们说考试能够测试学生推理的能力，但实际上，SAT只能测试考生是否会考试，而不能测试是否聪明。”Charles Murray是一名哈佛大学的毕业生，他坦然对记者说，如果你非常富有，那么你就可以花钱为你的孩子买一个高的SAT成绩。在统计数据上，越高的SAT成绩确实意味着越富裕的家庭条件。
这也很好理解，普通的家庭根本无力负担高昂的SAT培训费用。富裕的家庭可以请来私人导师为学生一对一地辅导考试技巧，甚至可以要求补课平台按照学生的情况定制个性化的学习内容。
在中国大陆，一线城市一节SAT的培训课程开价1000一小时并不夸张，而多次奔赴香港或澳门考试的机票和住宿也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如果没有参加这些培训和考试的机会，普通家庭的学生会质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好学生，以及自己是否应该支付高昂的学费去读大学。更重要的是，在高中努力学习的学生们可能过不了大学招生官的第一轮筛选。
新冠疫情改变了这一切。因为各地的防疫规定，标准化考试只能被取消。随着若干大学首先宣布不再要求SAT成绩之后，更多大学宣布将不再强制要求学生提交SAT成绩，这导致了几乎所有的顶尖大学都收到了超于寻常的申请。比如哈佛大学的申请者数量增长了42%，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申请者数量增长了28%。究其原因，无非是当标准化考试成绩不被要求提交之后，申请者会认为自己有机会尝试申请这些顶尖大学。但这真的意味着录取过程更加公平了吗？
少部分顶尖的大学并没有放弃使用SAT的分数来歧视申请者。尽管今年的标准化考试成绩是一个申请可选项，但这些大学仍然会通过这个数字来衡量学生，这对于中国大陆的学生来说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我们在前面提到，SAT成绩和家庭财富水平高度相关，这对于美国大学来说就是一个完美的财富密码。因为录取更高SAT分数的学生就意味着这个学生有更低的概率会申请学校的助学金补助，以私立大学每年五万美金的学费来计算，这样筛选能为美国大学省下无数费用。基于这样的原因，这些大学当然期望学生提交SAT成绩能证明自己有财力支付学费。从这个角度来看，标准化考试是一个阶级划分的工具。
但令人欣慰的是，有一部分大学早已放弃使用SAT来衡量学生的能力，这一趋势在新冠疫情蔓延的今天还在持续增长。我们不妨看看这些大学所进行的教育实验带来了哪些结果。
No.3 去标准化考试的教育实验
1997年，美国得克萨斯州通过了一项法案，这项法案规定所有在班级排名10%的高中生将自动获得州内大学录取。得克萨斯州的顶尖大学——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被州政府要求自动录取在班级排名前7%的学生。不管你来自最好的私立高中，还是普通的公立高中，只要成绩在班级前列就会自动获得录取。
对于一部分就读于没那么好的高中学生来说，进入大学之后可能面临着剧烈的竞争，因为大学的同班同学可能来自更顶尖的高中，接受过更完备的训练，在考试上自然能够占到上风。但有趣的是，得克萨斯奥斯汀的老师们很快发现，不管你的高中背景是什么，在大二时的平均绩点成绩几乎是相同的。可以说，当所有人接受完大学一年级相同的课程之后都会拥有非常接近的成绩。这似乎向我们印证了高等教育可以磨平个人背景的差异，导向更公平的教育成果。
当然，得克萨斯奥斯汀为实现这一成果付出了不少努力。比如，校方为所有学生都提供了一对一的校内辅导服务，学生可以预约学校的辅导中心获得某一节课的帮助。另外，所有的讲座课都被划分成了很多个不同的小组，在小组讨论中学生也有机会去检测和提升自己的学习成果。这一系列努力让这些学生拥有了更公平的教育资源。
除了得克萨斯奥斯汀的例子，美国罗切斯特大学也在2011年之后宣布考生可以通过高中先修课程满足标准化考试的要求。学校的招生办公室主任Jonathan Burdick评论道，标准化考试成绩对录取过程几乎不会有影响。更重要的是，Burdick发现这些学生和其他人的学术表现几乎是相同的。他认为，与其花数百个小时准备标准化考试，不如在高中去找一些更具有价值的活动参加。
2015年，乔治华盛顿大学开始不要求学生提交标准化考试成绩。招生办公室认为Ta们找到了更多来自不同背景的优秀学生，也见到了更大的世界（“We see the world more broadly”)。
在今年，新冠疫情让所有学校都开始不再要求SAT成绩，最新的数据发现，少数族裔和第一代大学生的录取数量明显上升。很明显，取消SAT成绩会让更多囊中羞涩的美国家庭敢于让Ta们的孩子尝试申请常青藤名校和其他顶尖大学。在某种意义上，阶级划分的工具被暂时取消了。
教育公平这个话题离每个人都不会遥远，取消标准化考试让我们看见了高等教育的另一种可能。但不可忽略的是，家庭背景仍然深远地影响着一个学生的能力、潜力和能够入学的大学。在未来，我们期望看到高等教育不再变成有钱人的独家游戏，但目前仍然任重道远。